柳梢青

羅椅

萼綠華身，小桃花扇，安石榴裙。

子野聞歌，周郎顧曲，曾惱夫君。

悠悠羈旅愁人，似零落、青天斷云。

何處銷魂？

初三夜月，第四橋春。

【注釋】

①萼綠華：傳說中女仙，據(jù)傳是九嶷山中得道女羅郁。

②安石榴裙：指如同石榴一樣鮮紅的裙子。安石榴，石榴的別名。以漢武帝時(shí)張騫自西域安息國傳入內(nèi)地，故名安石榴。

③子野：東晉桓伊，字子野。《世說新語》謂其每聞清歌，輒嘆奈何。

④周郎：三國時(shí)周瑜擅識(shí)曲。（唐）李端《聽箏》詩：“欲得周郎顧，時(shí)時(shí)誤拂弦。”

⑤似零落、青天斷云：指自己四處漂泊如同斷云。

⑥第四橋：在今江蘇蘇州城外。

【參考譯文】

她有著仙女一般的容顏，手握著一把繪有桃花的團(tuán)扇，穿著的裙子像石榴一樣紅艷。她像東晉桓伊一樣深情，像三國周瑜那樣精通音律，她曾深深地把我的心扉打動(dòng)。

漫長的旅途是那么愁人，如同落花難歸枝頭委地化作泥塵，又如藍(lán)天上的浮云飄忽不定沒有根。是什么使我黯然銷魂？是那初三夜空中的一彎新月，還是那第四橋邊的風(fēng)光如春。

作者

羅椅（1214—1292） 南宋吉州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字子遠(yuǎn)，號(hào)澗谷（一作間谷）。宋寶佑丙辰（1256）以“四貢元”著，寶祐四年（公元1256年）進(jìn)士，知贛州信豐縣。

【簡析】

這是一首追懷情人的小詞。上片用倒敘之法，深情追想昔日相見的情景。以仙女萼綠華比伊人，說她搖小桃花扇，穿安石榴裙，風(fēng)姿綽約，艷麗無比；并連用桓伊聞歌、周瑜顧曲二典，說是當(dāng)時(shí)這位女子的清歌撩動(dòng)了自己的情懷。下片寫別后悠長的思念。過片的“似零落、青天斷云”七字有無盡的凄愴。由此而逼出結(jié)尾三句“何處銷魂？初三夜月，第四橋春”，以滲入情語的景語作結(jié)。此三句意蘊(yùn)頗深，元陸輔之《詞旨》列之為“警句”。

賞析

這是一首追懷往事的詞作。作者與情人別后，于往昔難以忘懷。感物傷懷，相思無限，此種情境，入得詞來，清澈凄婉，令人悵然不已，如親歷此情境。

詞的上片，倒敘手法，描述了當(dāng)時(shí)相見的情景。開首“萼綠華身，小桃花扇，安石榴裙。”三句，描寫昔人情人的美麗姿容。“萼綠華”，仙女名。道書記載，萼綠華年約二十，穿著青色的衣裳，長得非常美麗。在晉穆帝升平三年夜降落在羊權(quán)家，從此經(jīng)常往來，后贈(zèng)羊權(quán)仙藥使其成仙。唐宋詩詞中的仙女，往往也是舞娘歌妓的代稱。萼綠華也是一種名貴的梅花，萼片枝梗皆作純綠色。“小桃花”，桃花的一種，形狀如垂絲海棠。“安石榴”，石榴的別稱，初夏時(shí)節(jié)開花，花色非常紅艷。一位，三句寫出情人的面貌：她有著天仙般美麗的容貌，手中拿著繪上小桃花的歌扇，穿著一條鮮艷的紅裙。三句并列寫來，連用了三個(gè)花名，女子的神韻氣質(zhì)已顯現(xiàn)出來了。接下“子野聞歌，周郎顧曲，曾惱夫君”三句，寫出自己對(duì)情人的眷戀仰慕之情。“子野”，晉桓伊的字。《世說新語。任誕》載：桓子野每聞清歌，輒喚“奈何”。謝公（安）聞之，曰：“子野可謂一往有深情。”“周郎”，指周瑜。《三國志·吳書·周瑜傳》載，瑜精通音樂，即使喝酒之后，曲有錯(cuò)誤，瑜必知之，知之必顧。故時(shí)人謠曰：“曲有誤，周郎顧。”詞中以桓伊和周瑜兩人，寫出對(duì)情人的深情。“曾惱夫君”一句小結(jié)。“惱”，有引逗、撩撥義。“夫君”，“夫”音扶，語出《楚辭·九歌》，對(duì)男子的敬稱。詞中自代作者。這三句講的是女子的清歌撩動(dòng)了自己的無限情懷。

過片二句，筆鋒陡轉(zhuǎn)，寫別后的狀況，悠長的道路與思念，舊事如過眼煙云，怎不叫人愁恨？“似零落”、“青天斷云”，七字有無窮的凄涼與悲愴。“斷云”，在詞中有兩重含義：一是喻自己飄零的身世，如同青天上的孤獨(dú)的云彩一般無所依歸；一是暗用“行云”曲故，謂別后兩處分居，無從歡會(huì)。由此而逼出末三句：“何處銷魂？初三夜月，第四橋春。”陸輔之《詞旨》列之為“警句”，實(shí)際上將其放在五代北宋小令名作之中，也毫不遜色。詞人向自己發(fā)問：是什么使自己黯然銷魂呢？——是初三夜的一彎新月，是第四橋邊的秀美春光！“初三夜月”化自白居易《暮江吟》中“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和《秋思》詩中“弓勢(shì)月初三”的句意。“初三夜月，第四橋春”二句，情景交融，意境深遠(yuǎn)，讀來意味悠長，心中唯覺其妙，而口中卻難以述評(píng)。如果只是詮釋。初三夜的黃昏，西邊天空中那一彎微月，它喚起了詞人幾多幽傷與情懷，迷惘、惆悵，何止是憶起她那如月般的蛾眉！“第四橋”，在吳江城外，因泉品居第四而得名。蘇軾姜夔、劉佃倫等均有詞提到此橋。“春”，也有兩重意思：一是泛指春景、春意；一是指酒，唐宋人常以“春”來命名酒，如《武林舊事》就載有“留郁春”、“十洲春”、“錦波春”等酒名。詞人在一個(gè)美好的春夜，喝醉了酒，重過第四橋邊，遠(yuǎn)眺那天邊的一彎新月。此種情感，何能為懷！還是讓讀者去細(xì)細(xì)品味吧。

道篇景美情深，情與景相協(xié)互動(dòng)，心與物相迫感應(yīng)，詞句精審，意味悠遠(yuǎn)，堪稱妙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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