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學四(朱氏門人)
○黃干 李燔 張洽 陳淳 李方子 黃灝
黃干字直卿,福州閩縣人。父瑀,在高宗時為監(jiān)察御史,以篤行直道著聞。瑀沒,干往見清江劉清之。清之奇之,曰:"子乃遠器,時學非所以處子也。"因命受業(yè)朱熹。干家法嚴重,乃以白母,即日行。時大雪,既至而熹它出,干因留客邸,臥起一榻,不解衣者二月,而熹始歸。干自見熹,夜不設(shè)榻,不解帶,少倦則微坐,一倚或至達曙。熹語人曰:"直卿志堅思苦,與之處甚有益。"嘗詣東萊呂祖謙,以所聞于熹者相質(zhì)正。及廣漢張栻亡。熹與干書曰:"吾道益孤矣,所望于賢者不輕。"后遂以其子妻干。
寧宗即位,熹命干奉表,補將仕郎,銓中,授迪功郎,監(jiān)臺州酒務(wù)。丁母憂,學者從之講學于墓廬甚眾。熹作竹林精舍成,遺干書,有"它時便可請直卿代即講席"之語。及編《禮書》,獨以《喪》、《祭》二編屬干,稿成,熹見而喜曰:"所立規(guī)模次第,縝密有條理,它日當取所編家鄉(xiāng)、邦國、王朝禮,悉仿此更定之。"病革,以深衣及所著書授干,手書與訣曰:"吾道之托在此,吾無憾矣。"訃聞,干持心喪三年畢,調(diào)監(jiān)嘉興府石門酒庫。
時韓侂胄方謀用兵,吳獵帥湖北,將赴鎮(zhèn),訪以兵事。干曰:"聞議者謂今天下欲為大舉深入之謀,果爾,必敗。此何時而可進取哉?"獵雅敬干名德,辟為荊湖北路安撫司激賞酒庫兼準備差遣,事有未當,必輸忠款力爭。
江西提舉常平趙希懌、知撫州高商老辟為臨川令,歲旱,勸糶捕蝗極其力。改知新淦縣,吏民習知臨川之政,皆喜,不令而政行。以提舉常平郡太守薦,擢監(jiān)尚書六部門,未上,改差通判安豐軍。淮西帥司檄干鞫和州獄,獄故以疑未決,干釋囚桎梏飲食之,委曲審問無所得。一夜,夢井中有人,明日呼囚詰之曰:"汝殺人,投之于井,我悉知之矣,胡得欺我。"囚遂驚服,果于廢井得尸。
尋知漢陽軍。值歲饑,糴客米、發(fā)常平以振。制置司下令,欲移本軍之粟而禁其糴,干報以乞候干罷然后施行,及援鄂州例,十之一告糴于制司。荒政具舉。旁郡饑民輻湊,惠撫均一,春暖愿歸者給之糧,不愿者結(jié)廬居之,民大感悅。所至以重庠序,先教養(yǎng)。其在漢陽,即郡治后鳳棲山為屋,館四方士,立周、程、游、朱四先生祠。以病乞祠,主管武夷沖祐觀。
尋起知安慶府,至則金人破光山,而沿邊多警。安慶去光山不遠,民情震恐。乃請于朝,城安慶以備戰(zhàn)守,不俟報,即日興工。城分十二料,先自筑一料,計其工費若干,然后委官吏、寓公、士人分料主之。役民兵五千人,人役九十日,而計人戶產(chǎn)錢起丁夫,通役二萬夫,人十日而罷。役者更番,暑月月休六日,日午休一時,至秋漸殺其半。干日以五鼓坐于堂,濠砦官入聽命,以一日成算授之:役某鄉(xiāng)民兵若干,某鄉(xiāng)人夫若干;分布于某人料分,或搬運某處土木,應(yīng)副某料使用;某料民兵人夫合當更代,合散幾日錢米。俱受命畢,乃治府事,理民訟,接賓客,閱士卒,會僚佐講究邊防利病,次則巡城視役,晚入書院講論經(jīng)史。筑城之杵,用錢監(jiān)未鑄之鐵,事畢還之。城成,會上元日張燈,士民扶老攜幼,往來不絕。有老嫗百歲,二子輿之,諸孫從,至府致謝。干禮之,命具酒炙,且勞以金帛。嫗曰:"老婦之來,為一郡生靈謝耳,太守之賜非所冀也。"不受而去。是歲大旱,干祈輒雨,或未出,晨興登郡閣,望灊山再拜,雨即至。后二年,金人破黃州沙窩諸關(guān),淮東、西皆震,獨安慶按堵如故。繼而霖潦余月,巨浸暴至,城屹然無虞。舒人德之,相謂曰:"不殘于寇,不滔于水,生汝者黃父也。"
制置李玨辟為參議官,再辭不受。既而朝命與徐僑兩易和州,且令先赴制府稟議,干即日解印趨制府。和州人日望其來,曰:"是嘗檄至吾郡鞫死囚、感夢于井中者,庶能直吾屈乎。"
先是,干移書玨曰:"丞相誅韓之后,懲意外之變,專用左右親信之人,往往得罪于天下公議。世之君子遂從而歸咎于丞相,丞相不堪其咎,繼然逐去之,而左右親信者其用愈專矣。平居無事,紀綱紊亂,不過州縣之間,百姓受禍。至于軍政不修,邊備廢弛,皆此曹為之,若今大敵在境,更不改圖,大事去矣。今日之急,莫大于此。"又曰:"今日之計,莫若用兩淮之人,食兩淮之粟,守兩淮之地。然其策當先明保伍,保伍既明,則為之立堡砦,蓄馬、制軍器以資其用,不過累月,軍政可成。且淮民遭丙寅之厄,今聞金人遷汴,莫不狼顧脅息,有棄田廬、挈妻子渡江之意,其間勇悍者。且將伺變竊發(fā)。向日胡海、張軍之變,為害甚于金,今若不早為之圖,則兩淮日見荒墟,卒有警急,攘臂而起矣。"玨皆不能用。
及至制府,玨往惟揚視師,與偕行,干言:"敵既退,當思所以賞功罰罪者。崔惟揚能于清平山豫立義砦,斷金人右臂,方儀真能措置捍御,不使軍民倉皇奔軼,此二人者當薦之。泗上之敗,劉倬可斬也。某州官吏三人攜家奔竄,追而治之,然后具奏可也。"其時幕府書館皆輕儇浮靡之士,僚吏士民有獻謀畫,多為毀抹疏駁。將帥偏,人心不附,所向無功。流移滿道,而諸司長吏張宴無虛日。干知不足與共事,歸自惟揚,再辭和州之命,仍乞祠,閉閣謝客,宴樂不與。乃復(fù)告玨曰:
浮光敵退已兩月,安豐已一月,盱眙亦將兩旬,不知吾所措置者何事,所施行者何策。邊備之弛,又甚于前,日復(fù)一日,恬不知懼,恐其禍又不止今春矣。
向者輕信人言,為泗上之役,喪師萬人。良將勁卒、精兵利器,不戰(zhàn)而淪于泗水,黃團老幼,俘虜殺戮五六千人,盱眙東西數(shù)百里,莽為丘墟。安豐、浮光之事大率類此。切意千乘言旋,必痛自咎責,出宿于外,大戒于國,曰:"此吾之罪也,有能箴吾失者,疾入諫。"日與僚屬及四方賢士討論條畫,以為后圖。今歸已五日矣,但聞?wù)埧傤I(lǐng)、運使至玉麟堂賞牡丹,用妓樂,又聞總領(lǐng)、運使請宴賞亦然,又聞宴僚屬亦然。邦人諸軍聞之,豈不痛憤。且視牡丹之紅艷,豈不思邊庭之流血;視管弦之啁啾,豈不思老幼之哀號;視棟宇之宏麗,豈不思士卒之暴露;視飲饌之豐美,豈不思流民之凍餒。敵國深侵,宇內(nèi)騷動,主上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尚書豈得不朝夕憂懼,而乃如是之迂緩暇逸耶!
今浮光之報又至矣,金欲以十六縣之眾,四月攻浮光,侵五關(guān),且以一縣五千人為率,則當有八萬人攻浮光,以萬人刈吾麥,以五萬人攻吾關(guān)。吾之守關(guān)不過五六百人,豈能當萬人之眾哉?則關(guān)之不可守決矣。五關(guān)失守,則蘄、黃決不可保;蘄、黃不保,則江南危。尚書聞此亦已數(shù)日,乃不聞有所施行,何耶?
其它言皆激切,同幕忌之尤甚,共詆排之。厥后光、黃、蘄繼失,果如其言。遂力辭去,請祠不已。
俄再命知安慶,不就,入廬山訪其友李燔、陳宓,相與盤旋玉淵、三峽間,俯仰其師舊跡,講《乾》、《坤》二卦于白鹿書院,山南北之士皆來集。未幾,召赴行在所奏事,除大理丞,不拜,為御史李楠所劾。
初,干入荊湖幕府,奔走諸關(guān),與江、淮豪杰游,而豪杰往往愿依干。及倅安豐、武定,諸將皆歸心焉。后倅建康,守漢陽,聲聞益著。諸豪又深知干倜儻有謀,及來安慶,且兼制幕,長淮軍民之心,翕然相向。此聲既出,在位者益忌,且慮干入見必直言邊事,以悟上意,至是群起擠之。
干遂歸里,弟子日盛,巴蜀、江、湖之士皆來,編禮著書,日不暇給,夜與之講論經(jīng)理,亹亹不倦,借鄰寺以處之,朝夕往來,質(zhì)疑請益如熹時。俄命知潮州,辭不行,差主管亳州明道宮,逾月遂乞致仕,詔許之,特授承議郎。既沒后數(shù)年,以門人請謚,又特贈朝奉郎,與一子下州文學,謚文肅。有《經(jīng)解》、文集行于世。
李燔字敬子,南康建昌人。少孤,依舅氏。中紹熙元年進士第,授岳州教授,未上,往建陽從朱熹學。熹告以曾子弘毅之語,且曰:"致遠固以毅,而任重貴乎弘也。"燔退,以"弘"名其齋而自儆焉。至岳州,教士以古文六藝,不因時好,且曰:"古之人皆通材,用則文武兼焉。"即武學諸生文振而識高者拔之,辟射圃,令其習射;稟老將之長于藝者,以率偷惰。以祖母卒,解官承重而歸。
改襄陽府教授。復(fù)往見熹,熹嘉之,凡諸生未達者先令訪燔,俟有所發(fā),乃從熹折衷,諸生畏服。熹謂人曰:"燔交友有益,而進學可畏,且直諒樸實,處事不茍,它日任斯道者必燔也。"熹沒,學禁嚴,燔率同門往會葬,視封窆,不少怵。及詔訪遺逸,九江守以燔薦,召赴都堂審察,辭,再召,再辭。郡守請為白鹿書院堂長,學者云集,講學之盛,它郡無與比。
除大理司直,辭,尋添差江西運司干辦公事,江西帥李玨、漕使王補之交薦之。會洞寇作亂,帥、漕議平之,而各持其說。燔徐曰:"寇非吾民耶?豈必皆惡。然其如是,誠以吾有司貪刻者激之,及將校之邀功者逼城之耳。反是而行之,則皆民矣。"帥、漕曰:"干辦議是。誰可行者?"燔請自往,乃駐兵萬安,會近洞諸巡尉,察隅保之尤無良者易置之,分兵守險,馳辯士諭賊逆順禍福,寇皆帖服。
洪州地下,異時贛江漲而堤壞,久雨輒澇,燔白于帥、漕修之,自是田皆沃壤。漕司以十四界會子新行,價日損,乃視民稅產(chǎn)物力,各藏會子若干,官為封識,不時點閱,人愛重之則價可增,慢令者黥籍,而民讠壽張,持空券益不售。燔與國子學錄李誠之力爭不能止。燔又入札爭之曰:"錢荒楮涌,子母不足以相權(quán),不能行楮者,由錢不能權(quán)之也。楮不行而抑民藏之,是棄物也。誠能節(jié)用,先谷粟之實務(wù),而不取必于楮幣,則楮幣為實用矣。"札入,漕司即弛禁,詣燔謝。燔又念社倉之置,僅貸有田之家,而力田之農(nóng)不得沾惠,遂倡議裒谷創(chuàng)社倉,以貸佃人。
有旨改官,通判潭州,辭,不許。真德秀為長沙帥,一府之事咸咨燔。不數(shù)月,辭歸。當是時,史彌遠當國,廢皇子竑,燔以三綱所關(guān),自是不復(fù)出矣。真德秀及右史魏了翁薦之,差權(quán)通判隆興府,江西帥魏大有辟充參議官,皆辭,乃以直秘閣主管慶元至道宮。燔自惟居閑無以報國,乃薦崔與之、魏了翁、真德秀、陳宓、鄭寅、楊長孺、丁黼、棄宰、龔維藩、徐僑、劉宰、洪咨夔于朝。
紹定五年,帝論及當時高士累召不起者,史臣李心傳以燔對,且曰:"燔乃朱熹高弟,經(jīng)術(shù)行義亞黃干,當今海內(nèi)一人而已。"帝問今安在,心傳對曰:"燔,南康人,先帝以大理司直召,不起,比乞致仕。陛下誠能強起之,以置講筵,其裨圣學豈淺淺哉。"帝然其言,終不召也。九江蔡念成稱燔心事有如秋月。燔卒,年七十,贈直華文閣,謚文定,補其子舉下州文學。
燔嘗曰:"凡人不必待仕宦有位為職事,方為功業(yè),但隨力到處有以及物,即功業(yè)矣。"又嘗曰:"仕宦至卿相,不可失寒素體。夫子無入不自得者,正以磨挫驕奢,不至居移氣、養(yǎng)移體。"因誦古語曰:"分之所在,一毫躋攀不上,善處者退一步耳。"故燔處貧賤患難若平素,不為動,被服布素,雖貴不易。入仕凡四十二年,而歷官不過七考。居家講道,學者宗之,與黃干并稱曰"黃、李。"孫鑣,登進士第。
張洽字元德,臨江之清江人。父紱,第進士。洽少穎異,從朱熹學,自《六經(jīng)》傳注而下,皆究其指歸,至于諸子百家、山經(jīng)地志、老子浮屠之說,無所不讀。嘗取管子所謂"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之語,以為窮理之要。熹嘉其篤志,謂黃干曰:"所望以永斯道之傳,如二三君者不數(shù)人也。"
時行社倉法,洽請于縣,貸常平米三百石,建倉里中,六年而歸其本于官,鄉(xiāng)人利之。嘉定元年中第,授松滋尉。湖右經(jīng)界不正,弊日甚,洽請行推排法,令以委洽。洽于是令民自實其土地疆界產(chǎn)業(yè)之數(shù)投于匱,乃籌核而次第之,吏奸無所匿。其后十余年,訟者猶援以為證云。
改袁州司理參軍。有大囚,訊之則服,尋復(fù)變異,且力能動搖官吏,累年不決,而逮系者甚眾。洽以白提點刑獄,殺之。有盜黠甚,辭不能折。會獄有兄弟爭財者,洽諭之曰:"訟于官,祗為胥吏之地,且冒法以求勝,孰與各守分以全手足之愛乎?"辭氣懇切,訟者感悟。盜聞之,自伏。民有殺人,賄其子焚之,居數(shù)年,事敗,洽治其獄無狀,憂之,且白郡委官體訪。俄夢有人拜于庭,示以傷痕在脅。翌日,委官上其事,果然。
郡守以倉稟虛,籍倉吏二十余家,命洽鞫之,洽廉知為都吏所賣。都吏者,州之巨蠹也,嘗干于倉不獲,故以此中之。洽度守意銳未可嬰,姑系之,而密令計倉庾所入以白守曰:"君之籍二十余家者,以胥吏也。今校數(shù)歲之中所入,已豐于昔,由是觀之,胥吏妄矣。君必不忍受胥吏之妄,而籍無罪之家也。若以罪胥吏,過乃可免。"守悟,為罷都吏,而免所籍之家。
知永新縣。一日謁告,聞獄中榜笞聲,蓋獄吏受賕,乘間訊囚使誣服也。洽大怒,亟執(zhí)付獄,明日以上于郡,黥之。湖南酃寇作亂,與縣接壤,民大恐。洽單車以往,邑佐、寓士交諫,弗聽。至則寇未嘗至,乃延見隅官,訪利害而犒之,因行安福境上,結(jié)約土豪,得其歡心。未幾,南安舒寇將犯境,聞有備,乃去。
以江東提舉常平薦,通判池州。獄有張德修者,誤就人以死,獄吏誣以故殺,洽訊而疑之,請再鞫,守不聽。會提點常平袁甫至,時方大旱,禱不應(yīng),洽言于甫曰:"漢、晉以來,濫刑而致旱,伸冤而得雨,載于方冊可考也。今天大旱,焉知非由德修事乎?"甫為閱款狀于獄,德修遂從徒罪。復(fù)白郡請蠲征稅,寬催科,以召和氣,守為寬稅。三日果大雨,民甚悅。洽數(shù)以病請祠,至是主管建昌仙都觀,以慶壽恩賜緋衣、銀魚。
時袁甫提點江東刑獄,甫以白鹿書院廢弛,招洽為長。洽曰:"嘻,是先師之跡也,其可辭!"至則選好學之士日與講說,而汰其不率教者。凡養(yǎng)士之田乾沒于豪右者復(fù)之。學興,即謝病去。
端平初,大臣多薦洽,召赴都堂審察,洽以疾不赴,乃除秘書郎,尋遷著作佐郎。度正、葉味道在經(jīng)幄,帝數(shù)問張洽何時可到,將以說書待洽,洽固辭,遂除直秘閣,主管建康崇禧觀。嘉熙元年,以疾乞致仕,十月卒,年七十七。
洽自少用力于敬,故以"主一"名齋。平居不異常人,至義所當為,則勇不可奪。居閑不言朝廷事,或因災(zāi)異變故,輒顰蹙不樂,及聞一君子進用,士大夫直言朝廷得失,則喜見顏色。所交皆名士,如呂祖儉、黃干、趙崇憲、蔡淵、吳必大、輔廣、李道傳、李燔、葉味道、李閎祖、李方子、柴中行、真德秀、魏了翁、李{直土}、趙汝讜、陳貴誼、杜孝嚴、度正、張嗣古,皆敬慕之。卒后一日,有旨除直寶章閣。所著書有《春秋集注》、《春秋集傳》、《左氏蒙求》、《續(xù)通鑒長編事略》、《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文集。
子〈木路〉、檉,賜同進士出身。
陳淳字安卿,漳州龍溪人。少習舉子業(yè),林宗臣見而奇之,且曰:"此非圣賢事業(yè)也。"因授以《近思錄》,淳退而讀之,遂盡棄其業(yè)焉。
及朱熹來守其鄉(xiāng),淳請受教,熹曰:"凡閱義理,必窮其原,如為人父何故止于慈,為人子何故止于孝,其他可類推也。"淳聞而為學益力,日求其所未至。熹數(shù)語人以"南來,吾道喜得陳淳",門人有疑問不合者,則稱淳善問。后十年,淳復(fù)往見熹,陳其所得,時熹已寢疾,語之曰:"如公所學,已見本原,所闕者下學之功爾。"自是所聞皆要切語,凡三月而熹卒。
淳追思師訓,前自裁抑,無書不讀,無物不格,日積月累,義理貫通,洞見條緒。故其言太極曰:太極只是理,理本圓,故太極之體渾淪。以理言,則自末而本,自本而末,一聚一散,而太極無所不極其至。自萬古之前與萬古之后,無端無始,此渾淪太極之全體也。自其沖漠無朕,而天地萬物皆由是出,及天地萬物既由是出,又復(fù)沖漠無朕,此渾淪無極之妙用也。圣人一心渾淪太極之全體,而酬酢萬變,無非太極流行之用。學問工夫,須從萬事萬物中貫過,湊成一渾淪大本,又于渾淪大本中散為萬事萬物,使無少窒礙,然后實體得渾淪至極者在我,而大用不差矣。"
其言仁曰:"仁只是天理生生之全體,無表里、動靜、隱顯、精粗之間,惟此心純是天理之公,而絕無一毫人欲之私,乃可以當其名。若一處有病痛,一事有欠闕,一念有間斷,則私意行而生理息,即頑痹不仁矣。"
其語學者曰:"道理初無玄妙,只在日用人事間,但循序用功,便自有見。所謂'下學上達'者,須下學工夫到,乃可從事上達,然不可以此而安于小成也。夫盈天地間千條萬緒,是多少人事;圣人大成之地,千節(jié)萬目,是多少功夫。惟當開拓心胸,大作基址。須萬理明徹于胸中,將此心放在天地間一例看,然后可以語孔、孟之樂。須明三代法度,通之于當今而無不宜,然后為全儒,而可以語王佐事業(yè)。須運用酬酢,如探諸囊中而不匱,然后為資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而真為已物矣。至于以天理人欲分數(shù)而驗賓主進退之幾,如好好色,惡惡臭,而為天理人欲強弱之證,必使之于是是非非如辨黑白,如遇鏌鎁,不容有騎墻不決之疑,則雖艱難險阻之中,無不從容自適,夫然后為知之至而行之盡。"此語又中學者膏肓,而示以標的也。
淳性孝,母疾亟,號泣于天,乞以身代。弟妹未有室家者,皆婚嫁之。葬宗族之喪無歸者。居鄉(xiāng)不沽名徇俗,恬然退守,若無聞焉。然名播天下,世雖不用,而憂時論事,感慨動人,郡守以下皆禮重之,時造其廬而請焉。
嘉定九年,待試中都,歸過嚴陵郡守鄭之悌,率僚屬延講郡庠。淳嘆陸、張、王,學問無源,全用禪家宗旨,認形氣之虛靈知覺為天理之妙,不由窮理格物,而欲徑造上達之境,反托圣門以自標榜。遂發(fā)明吾道之體統(tǒng),師友之淵源,用功之節(jié)目,讀書之次序,為四章以示學者。明年,以特奏恩授迪功郎、泉州安溪主簿,未上而沒,年六十五。其所著有《語孟大學中庸》口義、字義、詳講,《禮》、《詩》、《女學》等書,門人錄其語,號《筠谷瀨口金山所聞》。
李方子字公晦,昭武人。少博學能文,為人端謹純篤。初見朱熹,謂曰:"觀公為人,自是寡過,但寬大中要規(guī)矩,和緩中要果決。"遂以"果"名齋。長游太學,學官李道傳折官位輩行具刺就謁。
嘉定七年,廷對擢第三,調(diào)泉州觀察推官。適真德秀來為守,以師友禮之,郡政大小咸咨焉。暇則辨論經(jīng)訓,至夜分不倦。故事,秩滿必先通書廟堂乃除,方子曰:"以書通,是求也。"時丞相彌遠聞之怒,逾年始除國子錄。無何,將選入宮僚,而方子不少貶以求合。或告彌遠曰:"此真德秀黨也。"使臺臣劾罷之。
方子既歸,學者畢集,危坐竟日,未始傾側(cè),對賓客一語不妄發(fā),雖奴隸亦不加詬詈,然常嚴憚之。嘗語人曰:"吾于問學雖未能周盡,然幸于大本有見處,此心常覺泰然,不為物欲所漬爾。"其亡也,天子閔之,與一子恩澤。
黃灝字商伯,南康都昌人。幼敏悟強記,肄業(yè)荊山僧舍三年,入太學,擢進士第。教授隆興府,知德化縣,以興學校、崇政化為本。歲饉,行振給有方。王藺、劉穎薦于朝,除登聞鼓院。光宗即位,遷太常寺簿,論今禮教廢闕,請敕有司取政和冠昏喪葬儀,及司馬光、高閌等書參訂行之。
除太府寺丞,出知常州,提舉本路常平。秀州海鹽民伐桑柘,毀屋廬,莩殣盈野,或食其子持一臂行乞,而州縣方督促捕欠,顥見之蹙然。時有旨倚閣夏稅,遂奏乞并閣秋苗,不俟報行之。言者罪其專,移居筠州,已而寢謫命,止削兩秩,而從其蠲閣之請。
灝既歸里,幅巾深衣,騎驢匡山間,若素隱者。起知信州,改廣西轉(zhuǎn)運判官,移廣東提點刑獄,告老不赴。卒。
灝性行端飭,以孝友稱。朱熹守南康,灝執(zhí)弟子禮,質(zhì)疑問難。熹之沒,黨禁方厲,灝單車往赴,徘徊不忍去者久之。
關(guān)鍵詞:宋史,列傳
黃干,字直卿,福州閩縣人。父親黃王禹,在高宗的時候擔任監(jiān)察御史,以行為誠實、正直守道而聞名。黃王禹死后,黃干去見清江縣劉清之,劉清之對他的才能感到驚奇,說:“你是將來會成大器的人,現(xiàn)時的學問并不適合于你。”因此,令他去朱熹門下受業(yè)。黃干家法嚴格,于是把這個話告訴他的母親,當天就去了朱熹那里。當時下大雪,到了后,朱熹因有其他的事而外出,黃干因此而留宿在客棧,睡覺起床都在一榻之上,不解衣而臥有兩個月,而朱熹才回來。黃干自從見到朱熹后,晚上不設(shè)置床榻,不解衣帶,稍疲倦就微坐片刻,一靠坐有時就到了早晨。朱熹告訴別人說“:黃直卿意志堅定,思想苦心積慮,與他相處,甚為有益。”曾經(jīng)拜訪東萊呂祖謙,把從朱熹那里學得或聽到的問題請他對證質(zhì)疑。到廣漢人張木式死時,朱熹給黃干的書信上說“:我的道義學業(yè)更加孤單了,對你抱有的希望很大。”后來,就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為妻。
宋寧宗即位之際,朱熹命黃干奉表上奏,補任將仕郎,銓選中后,授予迪功郎,監(jiān)察臺州酒務(wù)。服母喪期間,很多學者跟隨他一起講學于他母親的墓旁。朱熹修建竹林精舍成后,寫信給黃干,其中有“將來適當?shù)臅r候便可請黃直卿代他擔任講席”的話。到編《禮書》的時候,獨以《喪》、《祭》二編囑咐黃干編寫,書稿寫成以后,朱熹看后高興地說:“所定立的規(guī)模次第,縝密而有條理,它日當取所編寫的家鄉(xiāng)、邦國、王朝禮,全部仿照這個來更改定稿。”病重之際,朱熹把制服及所寫的書授給黃干,手書訣別語說:“我的學術(shù)思想就托付在這里,我沒有遺憾了。”聽到訃告,黃干在心中悼念老師三年后,調(diào)任嘉興府石門酒庫監(jiān)察。
當時韓..胄剛打算用兵北伐,吳獵被召令赴荊湖北路任將帥,將要赴任之前,以兵事訪問黃干,黃干說“:聽到人們議論說,現(xiàn)在天下想實施大舉深入北伐的打算,果然這樣做的話,一定失敗。這樣什么時候可以進取呢?”吳獵很敬重黃干的名義德行,請他擔任荊湖北路安撫司激賞酒庫兼準備差遣,事有未當之處,一定心懷忠心,努力力爭。
江西提舉常平趙希懌、知撫州高商老舉薦他擔任臨川縣令,當年天旱,他勸糶捕蝗極其用力。改任新淦知縣,官吏百姓都知道他在臨川的政績,都高興,不出令而政教行。因提舉常平、郡太守推薦,擢升任監(jiān)尚書六部門,沒有上任,改差任安豐軍通判。淮西帥司邀請黃干審訊和州獄事,獄事故意存疑而沒有判決,黃干釋放了囚犯的桎梏而給他飲食,委婉審問,沒有所得。一天晚上,夢見井中有人,第二天召捕囚犯審訊他說:“你殺了人,投之于井中,我都知道了,你不要來欺騙我。”囚犯于是驚服,果然在廢井底中尋到了尸體。
黃干不久擔任漢陽軍知軍。正值那年歉收,買進外地的糧米,開常平倉以賑濟。制置司下令,想移本軍的粟米而禁止他們買入外地的糧食,黃干回答說請待黃干被罷職后再這樣施行,到援引鄂州的先例,十分之一告糴于制司。荒政都施行得很有條理。其他附近州縣的饑民都集中到漢陽軍來,他同樣優(yōu)撫惠顧,到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愿意回歸的人送給他糧食,不愿意回去的人可做茅屋居住下來,民眾因此感到很高興。黃干所到之地重視興辦學校,優(yōu)先教化。在漢陽軍任職時,即在郡邑治所鳳棲山修建學校,立館收教四方之學士,修立周敦頤、程頤、游酢、朱熹四先生的祠廟。因病請求祠官,主管武夷沖佑觀。
不久,黃干起任為安慶府知府,到任的時候,金人攻破光山縣,而沿邊地區(qū)多有敵兵入侵之報警。安慶離光山縣不遠,民眾的情緒因此震驚、恐懼。于是請求朝廷,修筑安慶城池以備戰(zhàn)守,沒有等到回答,即日動工興建。城分十二料,先自筑一料,計算其工費若干,然后委任官吏、寓公、士人分料主持承擔。集役民兵五千人,每人役作九十天,而按照人戶的產(chǎn)錢攤派承擔丁役負擔,通役二萬人,每人服役十天。承擔勞役的人輪流進行,暑月天熱每月休息六天,每天中午休息一個時辰,到秋天就減少一半休息的時間。黃干每天五更鼓響的時候就上衙署坐堂,負責城壕的官吏至此聽他的命令,按照一天的成算授給他們:某鄉(xiāng)民若干為役,某鄉(xiāng)人夫若干為役,分布給某人的料分,或搬運某處土木,應(yīng)完成某料的使用;某料民兵、人夫應(yīng)當更換一批,應(yīng)給他們幾天的錢米。都授命完畢,乃治理府事,受理民事訴訟,接待賓客,檢閱士卒,會見僚屬佐吏講究邊防利病,然后巡視城邑檢查修城之役夫情況,晚上到書院講論經(jīng)典史籍。筑城用的杵,用錢監(jiān)沒有鑄造的鐵,事畢之后就歸還倉庫。城池完工的時候,恰逢上元日張燈,士民扶老攜幼,往來不斷。有一上百歲的老婆婆,二個兒子抬著她,許多孫子跟隨她,到府衙致謝。黃干用禮儀接待她,命擺酒招待她,又用金帛酬勞她。老婆婆說“:老婦之來致謝,是為了一郡的生靈百姓來感謝知府,知府的賞賜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沒有接受就離開了。這一年天大旱,黃干祈禱立刻下雨,未下,早晨就登臨郡城的樓閣,望飅山再拜,雨就下下來了。后二年,金人攻破黃州沙窩各個關(guān)隘,淮東、淮西都因此震驚,唯獨安慶憑依城墻之險如故,泰然自若。接著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雨,巨大的洪暴席卷而來,城邑屹然無慮。舒地一帶的人都以為他德高望重,相互稱道他說:“沒有受到金寇的殘暴擄掠,沒有淹沒于滔滔的洪水,挽救了我們的生命的人是黃父母官。”
制置使李玨召黃干擔任參議官,再次推辭沒有接受。接著朝廷命他與徐僑兩次改易和州任官,又令他先赴制府稟告議論,黃干即日解印卸任急赴制府。和州民眾每天盼望他來上任,說:“就是曾經(jīng)被邀到我郡審問死囚、感夢于井中有尸的那個人,大概能為我們伸張冤屈了。”
先前,黃干寫信給李玨說:“丞相誅殺韓世忠之后,為了防止意外的變故,專門使用左右親信之人,往往得罪于天下的公議。世之君子于是從而歸咎于丞相,丞相經(jīng)不住其指責,斷然驅(qū)逐而去,而左右親信的小人辦事更專斷了。平常無事情,法紀綱常紊亂,不過州縣之間,百姓受禍。至于軍政不修,邊地軍備廢弛,都是這些人所造成的,假若現(xiàn)在大兵壓境,還不改革圖強,就會大勢已去。現(xiàn)在的急務(wù),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大了?”又說“:現(xiàn)在的決策,沒有什么比得上用兩淮的民眾,吃兩淮的粟米,守兩淮的地方。然而其治策當先明了保伍,保伍明了,就為之建立堡寨,養(yǎng)蓄馬匹,制造軍器以資助其用途,不過幾個月時間,軍政即可成功。而且兩淮的民眾遭受丙寅年之禍危以后,現(xiàn)在聽說金人遷徙汴京,沒有誰不驚慌失措,有的有拋棄土地、房屋、攜妻帶子渡過長江的打算,其中也有些勇敢者,又打算伺機而發(fā)動叛亂。過去胡海、張軍的變亂,其危害勝過了金兵,今天如果不早些為之打算,那么兩淮就會一天天地更見荒涼,以致成為廢墟,最后一旦遇有緊急情況,就會振臂激奮而起,生亂子。”李玨都不能夠接受采用他的意見。
黃干到任制府,李玨往惟揚視察軍隊情況,黃干與他一起同行。黃干說:“敵人既已被打退,應(yīng)當考慮獎賞那些有功的,懲罰有罪的人,崔惟揚能于清平山預(yù)先設(shè)置義寨,如斷金人的右臂,方儀真能措置捍御,不致使軍民倉惶奔逃,這兩個人應(yīng)當受到舉薦。泗上之戰(zhàn)大敗,應(yīng)該斬殺劉倬。某州官吏三人攜家奔逃,應(yīng)當追究治罪,然后上奏朝廷即行了。”這個時候,幕府書館都是輕薄浮躁空虛的士大夫,官僚小吏士民有出謀劃策獻計的人,大多受到他們的毀謗抹殺,疏議反駁。將帥偏補,人心不附和,所做的不能建立功業(yè)。流民移徙的滿布道路,而各機構(gòu)衙署張羅宴會的沒有哪一天空閑過。黃干知道不能與這樣的人共事,就從惟揚而歸,又辭掉和州知州的任命,仍然請求祠官,閉門謝客,從不參加宴會、舞樂。于是,又告訴李玨說:
“浮光之戰(zhàn)退敵已有兩個月,在安豐退敵已有一個月,盱眙也近二十天了,不知我所措置的是怎么一回事,我所施行的是什么防邊之策?而邊備松弛,又比以前更厲害了,日復(fù)一日,還滿不在乎地不知道害怕,恐怕這個禍害又不只是今年春天了。
“過去,你輕信別人的話,進行泗水之役,喪失了軍隊上萬人。優(yōu)良的將帥,勇敢的士兵,精銳的軍隊,銳利的武器,不戰(zhàn)而淪敗于泗水,黃團的老幼男女,被俘虜而殺戮的五六千人,盱眙東西幾百里,一下子變?yōu)閺U墟。安豐、浮光的事情,大概與這差不多。我的意思是,不論怎么說,一定須痛切地引咎自責,出宿于外,大戒于國,說:‘這是我的罪過,若有能夠指出我的過失的,請速入諫。’每天與僚屬及四方的賢士大夫討論策畫,以為后來打算。今回來有五天了,只是聽說請總領(lǐng)、運使到玉麟堂欣賞牡丹,召用歌妓宴樂,又聽說總領(lǐng)、運使宴賞也是一樣的,只聽說宴請僚屬也是一樣的。國人、將士聽到這些,難道不痛心憤恨嗎?況且,欣賞看到牡丹之紅艷,難道不思慮邊庭之流血;聽到管弦的啁啾之聲,難道不思考百姓老幼的哀號;看到樓房棟宇的富麗堂皇,難道不思慮士兵暴露于野的身影;看到飲食菜肴那樣豐美,難道就不思慮流亡的民眾忍饑挨凍的情形?敵國深入內(nèi)侵,國內(nèi)騷動不安,皇上食不甘味,聽朝理政不快樂;大臣憂慮擔心,不知良策所出。尚書難道就不早晚憂懼,而總是像這樣輕松自如,無所事事嗎?
“現(xiàn)在,金兵報浮光之仇的情形又快出現(xiàn)了,他們想以十六縣的人眾,于四月攻掠浮光,侵奪五關(guān),暫且以一縣有五千人參加,就應(yīng)當有八萬人來攻打浮光了,以一萬人來割我們的麥子,以五萬人來攻奪我們的關(guān)隘。我們守關(guān)的不過五六百人,豈能夠抵擋萬人之眾呢?那么,關(guān)隘不可以防守是肯定的了。五關(guān)失守以后,那么蘄州、黃州決不可能保住;蘄州、黃州不能保住,那么,江南就危險了。尚書聽到這個話已有幾天,然而沒有聽說有什么施行的對策,不知為什么?”
其他的話,言辭都很激動,切中要害,李玨的同黨、幕僚都很忌妒他,共同詆毀、排斥他。這以后,光州、黃州、蘄州相繼失陷,果然像他所預(yù)料的那樣。于是力求辭職而去,不斷地請求祠官。
不久,黃干又一次被任命為安慶府知府,沒有就職,到廬山拜訪他的朋友李燔、陳宓,相與盤旋玉淵、三峽之間,俯仰拜謁老師到過的舊跡,宣講《乾》、《坤》二卦于白鹿書院,廬山南北的士大夫們都會集于此。不久,被召赴朝廷上書奏事,任命為大理寺丞,沒有接受任命,被御史大夫李楠所彈劾。
起初,黃干在荊湖北路幕府任職,奔走于各地關(guān)隘,與江、淮各地的豪杰交往,而豪杰往往愿意依附黃干。等到輔佐治理安豐、武安,諸將都誠心歸附于他。后來輔佐治理建康,主管漢陽軍,其名聲日益顯著。各位豪杰又深知黃干倜儻有謀略,來到安慶時,又兼任制置幕僚,長淮各地軍民之心,全部一心傾向于他。這樣的風聲一傳出,在權(quán)位上的人更加妒忌他,又擔心黃干入見皇上時,一定直言相告邊防的事情,以使皇上的心意感悟,至此,眾多僚臣一起排擠他。
黃干于是回歸鄉(xiāng)里,學生日益增加,巴蜀、江浙、荊湖之士都有來投他的,編輯禮儀,著寫書籍,每天沒有閑暇,晚上與他們講論經(jīng)典,論說理義,勤勉不倦,借鄰寺為住地,朝夕往來,質(zhì)疑問難請求教益像朱熹講學的時候一樣。不久,任命他擔任潮州知州,推辭沒有赴任,差遣主管亳州明道宮,過了一個多月就請求辭官歸居,詔令同意,特地授予他職為承議郎。死了幾年以后,因為門人請求賜謚,又特地贈賜他為朝奉郎,給與他一個兒子為下州文學職,賜謚“文肅”。著作有《經(jīng)解》、《文集》流行于世。
陳淳,字安卿,漳州龍溪縣人。少年時代學習科舉之業(yè),林宗臣見到他后對他的才智感到很驚奇,又說:“這不是圣賢的事業(yè)。”因此,向他傳授《近思錄》,陳淳因此改讀此書,于是全部拋棄了他原來的舉子之業(yè)。
到朱熹來他們鄉(xiāng)居守的時候,陳淳請求接受他的教育,朱熹說:“凡是學習閱覽義理,一定要窮究其原委,如為人父親為什么要慈,為人之子為什么要孝,其他可因此類推。”陳淳聽到這個話后學習更加努力,每天探求他所沒有懂得的道理。朱熹多次對人說道:“往南而來,我的道之傳授喜得陳淳。”門人中有疑問不清楚的,就說陳淳善于回答。后來過了十年,陳淳又去拜見朱熹,陳述他所學得的東西,當時,朱熹因疾病已經(jīng)安寢休息,告訴他說:“如你所學,已經(jīng)知道了本原,所缺乏的就是努力勤奮治學的功夫。”從這時從朱熹那里所聽說的都是切中要害的話,過了三個月,朱熹去世了。
陳淳追思老師的教訓,痛心地自我抑制,無書不讀,無物不去探究,日積月累,義理貫達通明,洞見條緒清晰。故他議論太極道“:太極只是理,理本圓,所以太極之體渾然而一。用理來議論,就從末而至本,又自本而至末,一聚一散,而太極無所不至其極。從萬古之前到萬古以后,沒有開端沒有結(jié)尾,這就是混沌太極的全體。自從這個虛寂無我,而天地萬物都由這里而出,到天地萬物由這里而出的時候,又再歸虛寂無我,這是混沌無極的妙用。圣人全心于混沌太極之全體,而應(yīng)酬萬變,無非就是太極流行之用。學問工夫,必須從萬事萬物中條貫通過,湊成一個混沌大本,又于混沌大本中分散為萬事萬物,使其沒有一丁點兒阻礙,然后實體得以使混沌至極者在我,而大本之用不會有所欠缺了。”
陳淳在談?wù)撊实臅r候說“:仁只是天理所生衍出來的全體,沒有外表與里面、運動與靜止、隱晦與顯露、精細與粗糙之間的差別,只有這個心純是天理之公,而絕對沒有一毫人欲之念,才可以擔當這個名聲。假如一處有病痛,一事有欠缺,一念有閃失間斷,就會有私欲的意念橫行而生理的意念停息,就會頑鈍愚笨而不仁了。”
陳淳在談?wù)搶W者的時候說“:道理起初并不玄妙,只是在日常生活、人事之間,只是循序用功,便自己有所領(lǐng)悟、收獲。所謂‘下學上達’者,須下學的功夫徹底,才可以從事于上達,然而,還不可以僅滿足于這樣的小小的成功。盈天地之間千條萬緒,是多少人事;圣人大成之地,千節(jié)萬目,是多少功夫。應(yīng)當開拓心胸,大規(guī)模地打好基礎(chǔ)。必須把萬理在胸中完全清楚地弄明白,將此心放在天地間一例看,然后可以談?wù)摽酌现赖臉啡ぁ1仨毭髁讼摹⑸獭⒅苋姆ǘ龋〞杂诋斀穸鴽]有不適應(yīng)的,然后成為全儒,而可以與王者議論、輔佐他的事業(yè)。須運用應(yīng)酬,好像在口袋里面拿東西而沒有匱乏,然后為資之深,取這左右而能逢其源,這樣就真正成為了自己的東西。至于以天理人欲的分數(shù)來檢驗賓主進退之機,如喜歡好的顏色,討厭腐爛的氣味,而成為天理人欲強弱的實證,一定會把是是非非處理得如分辨黑白,如遇到莫邪寶劍,不能容有騎墻不決的疑問,就是雖在艱難險阻之中,無不從容自如,然后為知之至極而行動徹底。”此語正中學者的弊端,而被奉為準則。
陳淳性格孝順,母親患病很厲害,他對天痛哭號泣,請求以己身而代母親患病。弟妹沒有成家的,都為他們操辦婚姻嫁娶之事,安葬本宗族中沒有人為之料理的喪事。居住鄉(xiāng)里不沽名釣譽,因襲舊俗,安然退居,別人似乎都沒聽說過。然而他的名聲卻傳播天下,當世雖不被重用,然而他卻憂慮時世,討論國事,感慨動人,州郡守官職以下的人都以隆重的禮節(jié)對待他,時常建造房舍而延請他。
嘉定九年(1216),等待于中都應(yīng)試,歸來時碰見嚴陵郡守鄭之悌,率領(lǐng)僚屬延講于州郡學校。陳淳感嘆惋惜陸九淵、張載、王安石的學問沒有源頭,全部采用禪家的宗旨,認形氣之虛靈知覺為天理之妙,不由窮理而格物,只是通過捷徑造上達之境,反而托詞圣門來自我標榜。于是發(fā)明我道的體統(tǒng)傳承,師友之淵源,用功之節(jié)目,讀書之次序,寫成四章以示之于學者。第二年,陳淳以特奏恩授予迪功郎、泉州安溪縣主簿,沒有上任就去世了,卒年六十五歲。他所寫的書有《論語口義》、《孟子口義》、《大學口義》、《中庸口義》、《字義詳講》、《禮》、《詩》、《女學》等書,門人記錄他的話,名稱為《筠谷瀨口金山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