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李清照《聲聲慢·尋尋覓覓》

乍暖，還寒，深秋，

滿院子的殘菊落花，

滿屋子的凄冷寒涼。

這是那個令人魂牽夢繞的女子的多事之秋，

也是婉約派詞人易安，

夢碎的起點。

瘦弱的美人，手上，

還拿著昨夜剩下的淡酒。

單薄的衣衫，

擋不住來勢洶洶的惡寒。

那又如何？

終究還不是一個人，

冷冷清清守著窗子，

等待著長夜將至，

等待著旭日升起。

在尋覓些什么呢？

離人心上秋，終是一個愁。

物是非，人離散，

只落得情難自已，

生生心事聲聲慢。

/01/

夜來雨落憑欄泣，人生短，聲聲慢

李清照的這首《聲聲慢》，

可謂是她人生后半段感情抒發的巔峰。

國破，家亡，

能為她遮風擋雨的一個又一個保護傘

相繼離去，

只剩下她一人，

在這天、這地，

這毫無留戀的人世間苦苦難挨。

那年秋天，趙明誠病逝了，

什么都沒有留下。

都說季節是有溫度的，

那時的李清照應該沒有料到，

往后余生，自己的一年四季，

日日更比年年冷。

猶記當年，信誓旦旦，

一生自由愛古董，

然而行到水窮處，這些一生之熱愛，

卻成了易安最大的難題。

與丈夫的前半生寄托，

裝了十余輛馬車，

一路走，一路損毀，

一路悲戚，一路心灰意冷。

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

又怎會禁得住這樣的折磨？

那些過去的日子，

夢魘般的出現在每一個寒涼的夜。

只得倒上一杯殘酒，

卻早已品不出當年的味道。

漫長歲月里，孑然一身，

《金石錄》的問世，

填補了丈夫的遺憾，

也完成了二人共同的夙愿。

提起酒杯，

卻道是越喝越寂寞，

越飲越思念。

她在想什么呢？

是前半生與丈夫潛心研究金石的

日日夜夜，

還是動蕩年代，漂泊無依，

無數個看不清楚的明天。

對飲變獨酌，

那個懂她的人，再不復當年

……

醉后，輕臥床邊，

輾轉入眠，夢中驚現，

是那個“誤入藕花深處”的明媚少女，

是“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靈動，

是已為人妻，與丈夫游山玩水，

賭書潑茶，淘弄古玩，

樂在其中。

這，

都是年少時的易安。

過去的日子已經過去，

未來的時光難以預料，

尋尋覓覓，終究是冷冷清清。

驚醒，

有雁，有黃花，

有梧桐，有細雨。

張口欲道些什么，終究是微緒難止，

最終一句，怎一個愁字了得。

/02/

人間繁華多笑話，何為孤？嘗悲歡

怎會不愁呢？

雨夜，月高懸，花葉飄零，

潛藏在心中的感傷被無限放大。

年少不懂李清照，

再讀已不復少年。

這首孤獨了一千年的詞句，

在歷史的長河中，

漂啊漂，漂啊漂，

最終成了現代人口中吟詠的，

夢里花，水中月。

是啊，過去的日子已經成了故事，

花落人散，

但感情終究不變。

對月獨酌，心下悵然的除了易安，

還有每一個自己。

試問，又有誰沒在深夜，

感慨時光流逝，人生苦短，

孤獨寂寞之情，

在月下，在床邊。

孤獨，孤獨，

二字拆開看，

有孩童，有瓜果，

有小犬，有蚊蠅。

林語堂言，

稚兒擎瓜柳蓬下，細犬逐蝶深巷中，

人間繁華多笑話，唯我空余兩鬢風。

問，何為孤獨，

膝下無兒，眼中無月，

抑或是清風朗月當前，

心頭不覺怯爽？

答曰，皆否，

只因身邊無你。

身邊無你，

是歸有光《項脊軒志》中淡淡的一句

“庭有枇杷樹，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蓋矣。”

枇杷樹下，

連綿不絕的思念，

早已變成一片又一片葉，

蓋在枝頭，

也蓋在作家的心頭。

身邊無你，

亦是蘇軾《江城子》中的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夜來，妻子照舊坐于窗前，

梳妝，描眉，

熟悉的臉，只能在夢中看見，

恍惚間，兩鬢漸白，

歲月忽已晚。

身邊無你，故而相思成疾，

是“孤燈不明思欲絕”，

是“卷帷望月空長嘆”。

你的聲音，你的音容笑貌，

通通化作夜里的一束光，

一股風，

伴我入眠，

也斷我心腸。

因為不得你，

所以天地萬物不再新鮮，

李清照如此，蘇東坡亦然，

這，便是孤獨的最高境界。

此時此刻，行文至此，

才終于讀懂了易安詞中的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

凄凄慘慘戚戚。”

一人，一酒，一月，

靜處時，想到你，

那一瞬間，思緒像涌動的潮水，

瞬間，將一切吞沒，

只留下不滅的寂寥，

綿綿無絕期。

/03/

天地萬事無完事，心蕩蕩，懷淡然

禪語有言，

孤獨，

是心靈獨自流放。

對有些人來說，是寂寞的時刻；

而對于有些人來說，

卻是自由的時光。

你我本俗人，生于天地間，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

既然孤獨常伴，

倒不如心懷孤靜，

不嗅亭見酒飄香，

不問君子明與朗。

世間恍恍，凡塵惚惚，

萬事萬物不過滄海一粟。

若是無法消解寂寞，

那便選擇握手言和。

莫不如留一份清歡于心田，

帶著這份孤獨，

在人生之旅上慢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04/

孤歡悲喜皆入茶，舉杯酒，試天下

寂寥的夜色，

在易安詞中漸濃，

破碎的心緒，

也在酒中迸發。

感概，人生苦短，孤獨無邊。

既然孤海無邊，倒不如停下腳步，

將日子慢慢過，

將好的壞的一并飲下。

心里留一片湖，給自己，

給不得之人。

即使外面雨打芭蕉不停歇，

心底依舊波瀾不驚。

孤歡也好，悲喜也罷，

都將化作一杯清茶，

唱著歌兒，喝著酒，

帶著這份孤獨心境，

對月，對人，

對天下。

如此，方能在天地萬物間，

自在，暢游。

深夜，一本書卷一首詩，

一杯清酒一段情。

靜讀易安，感慨萬千，

愿這思緒，伴君入眠。

關鍵詞：古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