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過人家廢園作①

漠漠春蕪春不住②，藤刺牽衣，礙卻行人路③。偏是無情偏解舞，蒙蒙撲面皆飛絮④。

繡院深沉誰是主⑤？一朵孤花，墻角明如許⑥！莫怨無人來折取，花開不合陽春暮⑦。

盡管廢園之中，一叢叢的野草在春天里生機(jī)盎然，卻也不能把春光留住，那野藤荊棘侵占了路徑，妨礙著行人的步履。不懂得性情的柳絮偏偏在隨風(fēng)起舞，密集地，輕輕地拂落在人們的臉面上。

誰是這華美寬大庭院的主人？一朵孤單卻明艷的鮮花正在墻角里盛開。可不要怨無人來摘取它，因?yàn)樗_在春暮，可真不是時候啊！

①鵲踏枝：詞牌名。即“蝶戀花”，又名“鳳棲梧”等。雙調(diào)，六十字，上下片各五句四仄韻。

②漠漠春蕪：茫茫一片春草。漠漠：廣漠無邊的樣子。春蕪：春草碧綠貌。春不住：春去了。

③礙卻：妨礙。

④蒙蒙：一作“濛濛”，雨雪云霧迷茫的樣子。此處指飛絮漫天飛舞。

⑤繡院：指有花木的院子。

⑥明：指花開的耀眼。如許：這樣。

⑦不合：不該。陽春：溫暖的春天。

《鵲踏枝·過人家廢園作》是清代詞人龔自珍所作的一首詞。這首詞運(yùn)用比興手法，極寫廢園的荒蕪凄涼景色，并以獨(dú)明的孤花自況。上片先寫廢園春光關(guān)不住，春之景象中又有牽衣藤刺，撲面飛絮，這藤刺、飛絮，或許就是他對于時政的感慨。下片還是扣住春光來寫，不過這春光卻是暮春的景象，一朵孤花開放在墻角，沒有人來采摘。結(jié)尾兩句含有勉勵的意思，勉勵年輕一代珍惜少年時光，有所作為，莫使良機(jī)空逝而徒然嘆息。抒發(fā)其興亡、盛衰和懷才不遇之感。全詞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寓意深刻。郁勃激蕩而凄絕靈動，在晚清詞壇別樹一幟。

《鵲踏枝·過人家廢園作》作于嘉慶二十年乙亥（1815年）六月（一說這首詞作于嘉慶十九年（1814年）或道光二十年（1840年））。經(jīng)世致用，原是龔自珍青年時期即深懷的抱負(fù)，他的外祖父段玉裁也時以“努力為名儒，為名臣，勿愿為名士”戒教之。然而時代卻無情地偏偏要陷其于至多只能做“名士”的境地，龔自珍是慨然而憤懣了。對社會人生的感受和認(rèn)識，首先來自人才選拔的科舉制給予他的刺激。自幼即博通多才的龔自珍，嘉慶十五年（1810年）應(yīng)順天鄉(xiāng)試竟只中了個副榜，三年后再試又落榜，嚴(yán)峻的現(xiàn)實(shí)使敏銳于思的年輕的龔自珍省悟到時世與人才之間無可調(diào)和的沖突。這首《鵲踏枝》就寫于這一時期這樣的心境中。

《鵲踏枝·過人家廢園作》是詞人對眼前廢園有所感觸，有感而發(fā)，但并不拘泥于眼前廢園，而是寓情于景。詞中花即是人，人即是花，命運(yùn)共通。

起句“漠漠春蕪春不住”，廣漠的園地上一片荒蕪蕭索，春日的芳華已消逝褪盡的景象。“藤刺牽衣，礙卻行人路。”而那些“藤蔓”——昏庸的王公大臣及其幫兇的文人們，卻處處牽制，阻礙著維新改革者的道路。“偏是無情偏解舞”。“舞”在此處有雙關(guān)作用。一是代表那些昏庸的王公大臣們紙醉金迷，酣歌漫舞；二是指行人之舞，即改革維新者前進(jìn)的步伐。二“舞”是對立存在的。“蒙蒙撲面皆飛絮”，說明維新改革者的道路坎坷，詞人怒斥群丑，悲憤之勢已出。

下半片的“繡院深沉誰是主？一朵孤花，墻角明如許！”一朵明麗的孤花在荒蕪的廢園中寂寞地開放，無人培護(hù)，無人欣賞。突出了它獨(dú)立荒園，孤芳高潔的品格。花與詞人的心境融合無間，靈犀相通。結(jié)尾“莫怨無人來折取，花開不合陽春暮”，是安慰孤花，亦強(qiáng)作自解，以孤花自喻。詞人透露出一種懷才不遇的凄涼，同時又以身不逢時而自我寬慰。

這首詞寫得十分蘊(yùn)藉含蓄，深意在所描寫的景象之外。詞刻意描繪廢園春景，是要讓讀者看到一幅時代的政治畫圖，就是清王朝在那些“藤荊”之類的奸佞之臣當(dāng)權(quán)下，正走向末路和敗亡。詞人也強(qiáng)烈感受到時下政治的腐時，深深地為國家民族的前途而憂慮。“繡院深沉誰是主”，“繡院”暗喻的是當(dāng)時的清王朝，這一句還包含了詞人盼望“圣主明君”招攬人才，改革時政，振興國運(yùn)的懷抱。詞的最后幾句，則是詞人以花自比，抒發(fā)的是空懷救國救民之才而無法施展的人生感慨。

龔自珍 : 龔自珍（1792年8月22日～1841年9月26日）清代思想家、文學(xué)家及改良主義的先驅(qū)者。27歲中舉人，38歲中進(jìn)士。曾任內(nèi)閣中書、宗人府主事和禮部主事等官職。主張革除弊政，抵制外國侵略，曾全力...[詳細(xì)]